嚎啕大哭的谭孝扑向了齐烨。
嚎啕大哭的谭孝,被旺仔一脚踹出了角楼。
齐烨吓了一跳:“谭敬宗战死了?!”
月泉“跑了。”
“他妈的懦夫!”
“不,不是。”月泉连连摇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谭敬宗骁勇非凡,并非怯战,击溃了敌军方才离开。”
齐烨刚要再问,外面又传来了轰隆之声,很近。
“打完了再说。”
齐烨顾不得其他,将舆图丢给疲惫至极月泉:“在这待着,思考出来为什么瀛贼调走了一些战船,回航应该与阿卓和龚信他们偷袭那些岛屿有关,但是还有一部分战船前往了东云道方向,想明白过来找我。”
说罢,齐烨推开月泉冲了出去,顺手捡起挂在角楼外的短弓。
这仗打到现在,都杀红了眼,瀛贼如此,城内守军如此,齐烨更是如此。
开战之初,除了齐烨的人马外,城内守军多是青壮年,有江州兵备,有江州折冲府将士,再看如今,多是青年,甚至还有一些少年。
城下,城外,沙滩上,遍布尸体,城内何尝不是如此,大量的伤者被抬下去的时候就那么睡着了,睡着后,再也未醒来。
百姓青壮快步跑来,沉默的脱掉了他们的甲胄,捡起地上的兵刃,长刀与短弓,走向了城楼,哪怕他们知道自己也会睡去,再也不会醒来,依旧义无反顾,前仆后继。
瀛贼一旦破城,一定会屠城,至少,除了青壮与女子外,所有老弱都会被处死。
城中每个百姓都很清楚,瀛贼,大举入侵了,江州就是第一站,守住这里,击溃瀛贼,令它们寸步难进,说不定就可以保全整个东尚道,乃至东海三道。
战争,就是如此,历来如此。
尊崇的国朝世子殿下,面露狰狞之色,满身鲜血,奋力的用长刀劈砍着云梯的挂钩,火花四溅。
江州无冕之王谭家家主,泪水早已被吹干,带着家丁冒着流失搬运着弩箭。
平日走不动路的老丈,强忍着腰椎与膝盖的剧痛,为伤兵们绑好一块块药布。
女子不再柔弱,弯着腰低着头,穿梭在城墙之上,数人一组抓着伤员背下城墙。
孩子,不再疯跑苦恼,蹲在篝火旁,为将士们熬着一碗碗稀粥烤着一张张馕饼。
整座城,都在抗争,都在抵御入侵者,无论是谁,从某一刻开始,不再想着如果守不住会如何,从某一刻开始,唯一的念头,只有这一个念头,守,守住江州。
只是守,用命去守,不再去想为何不跑,不再去想守不住如何,不再去想和守城无关的任何事情。
齐烨的虎口早已麻木,顶端由金属打造的云梯根本无法劈断。
身旁的司卫深深的看了一眼齐烨,默默转过身抓起了数支火药箭,点燃其中一支,翻身跳下了城墙,摔落在了贼群之中。
大量的瀛贼扑了过去,用巨盾挡在身前,死死压住了司卫。
热浪袭来,轰隆之声震耳,齐烨一屁股瘫在了地上,又是一名司卫跳了下去,云梯,终于毁了。
齐烨顾不得悲伤,抓起地上的长刀,跑向了另一处。
这就是司卫们的抉择,他们无法将火药点燃后扔下城墙,精准的扔到或是射到云梯最下方最为薄弱之处,也就是绞索与木轮下方。
无数手持巨盾的瀛贼护在云梯旁边,一旦见到有任何燃着火光之物丢下来,都会齐齐扑过去,用巨盾,用血肉去阻止火药炸毁云梯底端。
因此只能用人命去换,司卫的命去换,至少两名司卫的命。
火药早就不够用了,齐烨预料到了瀛岛至少会出动一方船军,却没想到来的是最精锐的西方船军,甚至还叫来了援军。
即便想到了,公输甲也没有那么多硝石制造火药。
齐烨知道火药不够用,司卫们同样知道。
城头上,只有挽弓拉弦之声,许多箭矢是那么的软绵无力。
城头上,只有刀剑碰撞之声,却没有喊杀之声。
人们都累了,疲惫至极,信念驱使着躯体,杀着,守着。
齐烨的下颚满是鲜血,就连旺仔都不知何时有一把崩碎的长刀划伤了自家少爷的脸颊。
一根“幽”字大旗被斩落了,数十个瀛贼跳到了城墙上大呼小叫,如同噬人恶鬼即将进行饕餮盛宴。
齐烨与旺仔高呼着,冲撞着人群,杀向那些近乎赤身裸体的恶鬼们。
江州折冲府将士们人挤着人,最前方顶着大盾,长矛从大盾的缝隙中一次又一次用力刺出。
前方的瀛贼倒下了,前方的折冲府将士们也倒下了。
恶鬼,踩踏着同伴的尸体,将兵刃胡乱的劈砍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