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卿音眸色微变，隐隐猜到她接下来会说的是关于什么的话。
    裴月怡叹了叹气，“后来想起来之后，又恰巧遇上了那个大师，想问清楚所有谜团，想问清楚为什么会有如此玄乎的事，可那大师说了一句让我敞开心境的话。”
    容卿音略有好奇，只听她淡淡地说起：“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这话曲尽其妙。
    容卿音一下便听出了其中的意义，坦然笑了笑：“是呢。”
    她的语气顿了一下，“姑母遇到的大师是否携带了一个白玉葫芦？”
    虚云大师的衣服上挂了一个白玉葫芦，大小跟拇指差不多。
    “白玉葫芦？”裴月怡仔细想想，眸色一亮，“我记得是有的，怎么了？”
    “这么巧......”
    纵使方才已有猜测，但这一确认，容卿音还是觉得有一些诧异。
    裴月怡见她惊讶的样子，感到奇怪：“莫不是你见过那位大师？”
    容卿音点了下头，“是，我们都见过了。”
    记得慈念她们说过，虚云大师先前去过一趟京城。
    现在一看，虚云大师是去找姑母了。
    想了想，她便将最近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只不过巧妙地避开了“前世”等一些听起来比较古怪离奇的字眼。
    在院中忙活的翠丫和春草莲香也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只不过听得十分糊涂，一头雾水，就连在不远处静静候着的香华也是如此。
    甚至还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她们像是在听一些神奇的话本小故事。
    两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便快到正午了。
    这是她们两人第一次聊得如此融洽起兴，就好像是她们的关系好了很久一样。
    裴月怡倒是跟春草莲香她们一样，多了几分在听民间神话的感觉。
    这时，杨肖过来传话：“皇后娘娘，夫人，皇上和大人已经回来了。”
    裴月怡抬了抬手示意他免礼，接着淡声道：“好，我们等会儿就回去。”
    杨肖又是行了一礼，“是。”
    行礼动作间，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灶房门口，翠丫正在帮玥姐儿洗脸和洗手。
    不过动作委实不明显，容卿音也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
    她转身到灶房门口，裴月怡便跟在她身后，随她一块走过去。
    玥姐儿抬起那张粉粉嫩嫩、干干净净的小脸，裴月怡看着很是喜欢。
    她朝那粉雕玉琢的小丫头伸出手，笑眯眯问：“玥姐儿跟姑祖母回家吗？”
    所有人都在看着玥姐儿，哪儿知这小丫头眨了眨眼睛，便直接应声道：“姑祖母，这里也是我家。”
    裴月怡被她的话逗乐了，脸上的笑意更深：“好，那我们是去另外一个家，你爹爹回来了，玥姐儿觉得可好？”
    玥姐儿眉尖微微蹙了蹙，思想了一下才应声：“好吧。”
    裴月怡牵着她的小手，正准备要带她走。
    玥姐儿脚步未动，而是转头看向翠丫，笑嘻嘻地问：“小姨母，你也要一起去吗？”
    翠丫连连摇头：“不了不了，你跟着皇......你姑祖母回去就好了，我在这里看着家里，好不好？”
    玥姐儿瘪了瘪嘴，又道了一句：“好吧。”
    容卿音在临走之前再多问了一下，“你当真不过去？跟春草和莲香在这里？”
    翠丫猛地点头，心里自然是极其不情愿到另外一个宅子去的，点了点头，“嗯嗯，的确不太想过去，主要是很不自在，音儿姐你知道的，我们几个本来就怵裴大人，更别说还有皇上和皇后娘娘了。”
    说到后面那句话时，翠丫的声音刻意放低了一些，像说悄悄话那样。
    只是说着，翠丫犹豫了一下：“但是如果音儿姐你需要我
    们过去的话，我们就随你一块走。”
    “不用了，那边有仆人，你们便在这里吧。”容卿音挑着唇角看她，眼里有笑意：“想吃什么菜就吃，不用特意省着，想吃鸡肉就抓只鸡来宰了吃。”
    几日前特地去了石溪村抓回来六只鸡，不过是最后六只了，其他的都是小鸡，还没长大。
    鸭倒是还有八只，但是玥姐儿不太爱吃鸭肉，所以就比较吃。
    翠丫摆了摆手，“才不杀了，现在还有三只，得留到元宵和清明。”
    端午就太久了，能留就留，不能就吃鸭肉和粽子也很不错。
    容卿音知道翠丫很有原则，也有分寸，应了一句：“行，你们自己打算就好。”
    翠丫笑道：“好嘞！音儿姐你放心好了！”
    容卿音与裴月怡各牵着玥姐儿的一只手回去裴凌筠买的那个宅子。
    在临走前，杨肖看了翠丫一眼，才急匆匆地跟着离开，一路上都在想着事。
    把几个人都送到宅子里之后，转身去了菜市，买了一块猪肉，拎到青衣巷给翠丫。
    翠丫看眼猪肉，没有接过来，只是疑惑地问道：“好端端的，给我这个肉作甚？”
    杨肖挠了两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也没什么意思，就是刚刚放菜市的时候，看到这块肉很不错，就买下来了，不过大人他们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上好的肉，我就想着把这块肉送来给你......给你们。”
    翠丫拧了拧眉，盯着这块思忖了一下，“你等一下，我回去拿钱给你。”
    “诶，不用了......”
    杨肖还没有说完话，翠丫已经跑进门她的房间里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总是这么客气，唉......”
    只是片刻，翠丫就拿着钱出来了，“呐，给你三十文。”
    看这块猪肉确实是很好的一部分，价钱应该不算很便宜，看着像是有一斤多的样子，算它一斤半，三十文钱应该差不多了。
    杨肖苦笑一声：“咱们也算是朋友了吧，不用这么客气吧？我还想说等会儿要是你煮好了，我也可以蹭个饭。”
    翠丫张了张唇还没有说话，门口传来一道清润的声音。
    “该客气的还是要客气的，无关朋友不朋友的关系。”
    杨肖对这道声音有一点熟悉感。
    转头一看，才发现这人是周翰言，手上拎着一份何记的烤脆皮鸡。
    杨肖记得何记的烤脆皮鸡可不便宜，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烤脆皮鸡，顶多就是两三斤的样子，都要花一百多文，最贵的时候也要将近两百文，寻常百姓基本上吃不起这个。
    杨肖看着纸上写的那几个字，微微眯了眯眼。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预感，这个周翰言也是在献殷勤，有点不对劲。
    “周公子怎么也来了？夫人她们不在这里，你想找谁？”他这话是存了试探意味的。
    周翰言的眉梢轻轻动了一下，漫不经心地道：“自然是有私事要说，杨公子要不请回？”
    杨肖：“......”
    哪儿有这样赶人的？
    杨肖看了一眼周翰言：“周公子，怎么的也该讲究先来后到吧？”
    周翰言无声地扯了扯唇角，“那杨公子是否还什么话要说？”
    杨肖看了看翠丫，见她也没说什么，再次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
    尤其是看到她在周翰言靠近的时候，耳根子不由自主地红了。
    他想问，她是不是喜欢周翰言。
    但理智尚存，没有问出口。
    一时气闷，杨肖草草对翠丫说了一句：“那我先回去了。”
    等翠丫反应过来时，见他已经走远了。
    她抿了抿唇，总觉得有哪里不太正常，想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来是什么，便只是嘟囔了一句：“跑那么快做什么？”
    她捏了捏手中的铜板，寻思着找个合适的时间，把这钱送过去给他。
    周翰言冷哼一声，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颊，动作极轻，“看来你反应迟钝，也不完全是一件坏事。”
    翠丫抬头看向他愣了一下，觉得他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微微眯了眯眼：“你这是什么意思？还有我什么时候反应迟钝了？！”
    周翰言抿唇轻笑了一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要是不迟钝，怎么之前一直都没察觉到我心悦你？还误会我。”
    翠丫闻言耳根子又是一阵红热，慌忙看了一下周围，见没人才堪堪松了一口气，瞪了他一眼，“怎么在外面还说这个？也不害臊！”
    周翰言见她脸红一片的样子，竟觉得甚至可爱，脸蛋红扑扑的模样添了几分有趣。
    正想说什么，就听到另外一道清丽的声音传来：“表哥，可以吃饭了。”
    这一道声音瞬间将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打散了。
    翠丫抬头看了看忽然从院子里出来的喜桃，那快压制不住的心跳一霎时淡了下去。
    她转回头看向周翰言，淡淡笑了笑：“你刚想说什么事？没什么要紧的事的话，你就回去吃饭吧。”
    周翰言把烤脆皮鸡塞到她手中，“刚买的，给你吃，味道很不错。”
    翠丫一手拿着一串铜板，一手还拎着一块猪肉，登时多了一份东西，有点猝不及防。
    “我不要，平白无故给我这个做什么？你快拿回去！”
    周翰言并没有接这个话，更没有听她的话把鸡拎回去，只是道：“杨肖那边，我会把他买猪肉的钱还回给他。”
    说罢，怕她硬要归还，他便转身回去了。
    喜桃冲着翠丫弯唇笑了笑：“翠丫姐，我们就先回去了。”
    “等一下。”翠丫叫住她，连步小跑到喜桃面前，把周翰言买的那份什么鸡塞到她手上，“把这个拿回去。”
    喜桃抓紧细麻绳，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拎着的小烤鸡。
    隔着包纸都还能闻到诱人的香味。
    喜桃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有些犹豫：“可是这应该是表哥特意给你买的。”
    翠丫蹙了蹙眉，随便扯了一个谎：“我不爱吃这个，快拿回去吧。”
    “......”
    喜桃听了这话，看着翠丫回了家，才反应过来，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会不爱吃呢？”
    翠丫一关上门，春草立刻跑过来，道：“翠丫姐，你怎么把周公子特意给你买的吃食给那喜桃了？”
    翠丫停顿了片刻，微微拧在一起的眉心才缓缓松开。
    声音伴随着她的一声叹息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忽然之间，就不想要了。”
    春草和莲香一听，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里流露出来的笑意。
    春草挽着翠丫的手，笑谑道：“翠丫姐反应有些迟钝了喂，咱们这些半大的孩子都知道是为何，翠丫姐你自个儿还不晓得？嘿嘿......”
    半大的孩子，这话是翠丫对她们俩说的。
    乍时又听到“迟钝”二字，翠丫一愣，随即又忿忿道：“哪里有迟钝了？音儿姐说我很聪明！”
    莲香也跟着挽上翠丫的另外一只手，凑趣了一句：“翠丫姐，你突然之间不想要周公子送的东西，是因为你看到喜桃来了，心里吃味了。”
    “正是如此！”春草附和道：“翠丫姐，你应该是在跟周公子赌气对不对？”
    吃味？赌气？
    翠丫被这两丫头的话问到了，拧着眉想了想，想了好一会儿，才张了张唇想要说点什么反驳，却说不出口。
    片刻，她沉沉底叹了一口气，有些泄气地道：“好吧，你们说得对。”
    春草极轻地哼笑了一声，叹息道：“也不知道喜桃啥时候走，都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了。”
    翠丫抿着唇角，没有说话。
    莲香跟着道：“就是，从过年到现在，都快大半个月了。”
    翠丫恍惚了一瞬，想来好像也是，不过想到福来那个小男娃脸白脆弱的样子，沉默了片刻道：“她弟弟病重，看样子还没那么快能医治好。”
    春草瘪了瘪嘴，嘟囔了句：“那也不能一直住在别人家吧？”
    翠丫忖了忖道：“喜桃她家穷苦，能来这里治病，估计已经穷尽一切了吧，可能来这里投奔春娘婶也是迫不得已的。”
    春草张了张口，这回倒是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默默叹了口气。
    一样都是同为穷苦出身的人，她们便更会不由自主地多一些同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