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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述情

    见姑娘暂且没有收下的意愿,沈修妄微微俯身靠近她,心口的暖意愈发浓烈。
    忍不住开口道:“苏檀,这条项链五年前就该送给你了,我凯旋回来那日,满心欢喜想见到你……”
    “可是,所有人都说你身故了,我不信,跑进松鹤苑四处找你。”
    他喃喃自语,神色落寞:“后来在大理寺殓房,我见到那具焦尸,旁边摆着我送你的簪子、珊瑚珠串……”
    “那一刻,当真晴天霹雳。”
    听到他说这些,苏檀眸光微凝,指尖捏着桃花没作声。
    沈修妄叹出一口气,回神片刻,唇边缓缓漾开一抹笑,又说:“幸好,不是真的。”
    “但有一点,我险些当真了。”
    苏檀讷讷,“什么?”
    沈修妄笑笑:“孩子。”
    孩子?
    苏檀错愕。
    “嗯,孩子。”沈修妄摩挲着项链吊坠,薄唇翕张:“玉珠说你两个月没来癸水,那具焦尸恰好有两月身孕。”
    想到那日剜心断骨之痛,他又险些红了眼眶。
    苏檀心头震动,没想到金六为她寻的替身女尸,竟有如此巧合。
    沈修妄只觉心口的暖意已然漫了出来,他想说很多,于是便彻底敞开了话匣子。
    公子眸色深邃,与姑娘对视:“檀儿,也许你不知道,我连那并未存在的孩儿名字都想好了。”
    “若是女儿,便叫沈绾,绾作同心结,你我两恩爱。”
    “若是儿子,便叫沈晏,如你我所愿,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苏檀怔怔看向他,好端端的送项链,怎的又说到孩子了,甚至已经取好了名字。
    沈修妄这几年究竟是怎么过的,想的未免太多了些。
    这么想当爹……
    她不知如何接话,只得轻咳一声,顺手端起桌边的竹盏,仰头饮下一大口。
    沈修妄见状抬手斟了一杯,与她对饮。
    不免歉意:“是我话多了,自罚一杯。”
    大半坛酒,也不过两人几盏之间,转眼快见底。
    山间春夜寒凉,这酒却是越喝身子越热,沈修妄抬手扇了扇掌风,侧眸看向一旁双手托腮闷闷发呆的姑娘。
    问道:“檀儿,你可觉得热?”
    苏檀懵懵地点了点头。
    很热,热得她脑中迷迷糊糊,心头发痒,这些年压在心底的许多话似乎快压不住了。
    “那我带你去林间树梢乘乘凉。”
    “啊?”
    苏檀后知后觉,话音未落,已被人圈着腰,腾空飞起。
    耳边风声呼呼,桃林尽数矮于脚下,她只觉身形微晃,随后便稳稳坐于粗壮的树桠之上。
    目之所及,脚下皆是黑压压的树梢头,还有远处底下石亭中亮着的烛灯。
    头顶上方便是湛蓝穹宇,皎月破云而出,清辉万里。
    高处山风怡人,吹散周身一缕热气,但也仅仅是一缕,因为五脏六腑仍在不停往外疏散热气。
    陡然腾空,又突然被架到高处,苏檀扭头看向身旁的人,他的手还箍在她的腰间。
    沈修妄深吸一口气,对她笑笑:“此处果真凉快多了。”
    “檀儿,我帮你把项链戴上吧。”
    苏檀没好气瞪他一眼,随着酒气发散,心底的话也藏不住了。
    她说:“沈修妄,我不戴。”
    沈修妄满眼希冀化为落寞,他动了动唇,问:“为何不戴?”
    “檀儿,你说过给我机会的。”
    苏檀与他对视,从前的心事一股脑涌了出来:“沈修妄,我们确实可以重新认识,但有一件事始终过不去我心里的坎。”
    沈修妄眉心一跳:“何事?”
    苏檀顿了顿,开口道:“若我没有将计就计死遁,你和祝从欢会悔婚吗?”
    沈修妄正色回答:“自然,我已然准备以军功抵赐婚懿旨。”
    苏檀头脑一热,下一句脱口而出:“沈修妄,你少装了,若你对祝从欢毫无男女之情,去广陵那日为何与她会面甚至险些错过登船?”
    “你的衣袖上又为何会沾有她的脂粉?”
    “还有,出征前几日酒醉,你闻到脂粉香,便抱着我唤她的名字。”
    姑娘越说声调越低,最后索性偏过头去。
    苏檀从不愿做任何人的第二选择,也绝不做替身。
    若没有这次从头开始的机会,这些话她永远都不会问出口,但现在,在酒劲刺激之下她憋不住了。
    男人都是口是心非,三妻四妾更是寻常,趁着这颗心还在自己这里,她不想再糊里糊涂下去。
    或者说是重蹈覆辙。
    姑娘一连串发问,砸得沈修妄险些反应不过来。
    这些事,他几乎毫无印象,甚至没往心里去过。
    但她今夜一股脑说出来了,定然埋在心里好久,甚至变成了解不开的疙瘩。
    沈修妄一边努力回想,一边张开大掌覆上她的脸颊两侧,捧着她的小脸转回来,与她四目相对。
    温声开口:“苏檀,我仔细回想了一遍,去广陵那日我确实同祝从欢见过面。”
    “也正是因为同她见过面,我才即刻派远泾回府接你上船,提前一日去往广陵。”
    “她突然回京是太后的意思,那日太后便想要赐婚,我在太后殿中周旋许久才得以脱身。”
    他无比诚恳看向她,眸光灼灼,“至于袖口粘上了脂粉,应当是她一见面就出拳同我切磋功夫时碰到的。”
    他右手握成拳往苏檀头顶轻轻掠过去,袖口扫过姑娘额头一瞬,认真示意道:“当时应该是这样,我回了一掌,她矮身躲过,才碰到的。”
    “此事宫中不少侍女、内监皆是见证。”
    苏檀静静看向他,没吱声。
    脑中却泛起糊涂,方才那些酸不酸、闷不闷的话刚问出口,她就后悔了。
    她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计较起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当真醉了不成。
    这酒……
    沈修妄见她垂眸不语,又倾下身子与她对视,解释另一桩事。
    “至于醉酒唤她名字,我……我当真记不得。”
    “只记得她那香呛人的很,你若是用了,那我定然认错人了。”
    沈修妄此刻很是焦头烂额,身子热得不行,脑中思绪也是越解释越乱,但他当真无辜,一颗真心天地可鉴。
    喝酒误事果真不假,五年前,他喝醉后究竟说了甚?
    公子俊眉微蹙,“檀儿,你信我,我一个字都没骗你。”
    星前月下,山风习习,两人无声对视之间,酒气蔓延。
    分明两人头脑都不甚清明,偏偏又在解决一桩最要紧的事,真真是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
    苏檀抿了抿唇,强行恢复半分清明之态,嗫嚅道:“那便这样吧……”
    她是信的,只是心里方才突然涌起一股念头,逼着她不吐不快。
    容神医的酒,当真不能随便喝。
    姑娘似是而非的回答,却叫沈修妄更加手足无措,他担心她不信。
    当即竖起三根手指,郑重看向她,便要起誓:“我沈修妄此生若是对苏檀欺瞒一个字,那便叫我……”
    苏檀伸手捂住他的嘴,揶揄:“罢了,这世间起誓的男子太多了,还是让雷公电母好生休息休息吧。”
    温软的手心碰到唇瓣,一瞬后又松开,沈修妄这才放下心来,弯唇浅笑。
    他从袖中摸出项链,捏在指尖,试探问道:“那现在愿意戴了么?”
    苏檀莞尔一笑,无声应允。
    沈修妄眉眼弯弯,为她小心戴于颈间,随后垂眸细细端详,心中舒意万分。
    这份推迟五载的礼物,终于送出去了。
    两人并肩坐于顶端树冠之上,抬头观月,阅遍星斗。
    此时无声,曾隔着万水千山的两颗心,似乎逐渐拉近。
    苏檀眨了眨眼睛,淡声道:“我们该回去了……”
    沈修妄默默点头,应答:“确实该回去了。”
    失踪半月有余,青州的天怕是要变了。
    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右手悄然覆上姑娘手背,“檀儿,待肃清一切,我们寻一处属于自己的桃花源吧。”
    苏檀没抽回手,也没说话。
    肃清一切的代价会是什么,她不敢憧憬。
    只希望早日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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