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泰接到了一通电话。
    深夜打过来的，挂了一次，结果那人锲而不舍的又打过来，张泰这才接了。
    “张泰。”
    那边传过来的竟然是裴恂的声音。
    张泰一下子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没回家，也没继续在研究所待着，只是在周围找了家酒店住下来。
    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这样做，只是脑袋里有个声音提醒他似的——先别走，别走，再等一等。
    “你帮我个忙。”
    不知道是不是通过电波传过来的关系，张泰总觉得裴恂的声音跟从前不太像。
    “……什么？”
    “我知道你想要救鲛人。”那边顿了一下，“明天12点，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他带出去。”
    张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为这又是一次试探，于是保持沉默。
    “这是我给你的机会，要不要抓住，就看你自己。”
    挂了电话还是恍恍惚惚的，张泰几乎是同手同脚的从床上下来，推开窗户，心脏跳的太厉害，吹过来的风稍微能缓解这些复杂的情绪。
    不管怎么样。
    张泰把头往外探了一些，总归还是要去一趟的，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鲛人死。
    许白：【第二位攻略目标到现在也没出现？】
    六儿：【没收到提示，就是还没出现。】
    许白叹口气，把头埋进水里吐了一串泡泡，用手指头一个接一个戳破，【就没有点儿其他信息？】
    六儿：【除了攻略目标，你想知道哪些？】
    算了，许白手指缠着自己的头发。
    六儿察觉到他想要摆烂的心思，很轻微的电了下，【明天，张泰会来救你，你跟不跟他走？】
    还是透露剧情啦，许白露出个得逞的笑。
    按鲛人来说，他肯定是不会离开裴恂的。
    张泰果然准时来了，不仅来，还叫了辆车，背上背着毯子。
    他想不出来特别周全的方案，于是就只能选择了最简单的方式。
    鲛人所在的位置张泰熟，车停在外面，张泰一个人进来，说实话，他的腿都在发抖。
    没想到裴恂就站在门口，张泰看到他愣了下，客气道，“……裴教授。”
    裴恂点头，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转身往水池边走。
    这次再见鲛人，张泰就又能明显感觉他的气色又差一些，现在皮肤白的都稍稍有些泛灰，头发和尾巴都不像从前那样鲜亮招人。
    许白把脸露出水面，现在看到裴恂，他就有些下意识的抖，哪怕心里头愿意相信，但尾巴上的刺痛丝丝缕缕，总是在提醒他救命恩人都做了些什么。
    “乖乖。”
    占了身体的裴旭朝许白微笑，他笑起来跟裴旭完全不一样，在朦朦胧胧的月光下，眼睛里全是情意，温柔真挚的过分。
    “过来。”裴旭蹲下来张开双臂，嗓音刻意的压低，很有磁性，“到我这里来。”
    许白无法拒绝。
    他轻轻甩着尾巴，慢慢的贴过去，最终被裴旭搂进怀里。
    裴旭摸着他的头发，“乖乖，跟他走，回到海里去，不要再被人类抓住了。”
    鲛人懵懂的看过来，他不是没听懂，只是觉得奇怪。
    前几天……前几天才说过不走的呀，而且他根本就不想离开救命恩人。
    哪怕，哪怕救命恩人偶尔会让他觉得害怕。
    但小鲛人是最长情的，喜欢就是喜欢，怎么样都喜欢的。
    “我喜欢你。”许白看着裴旭，“不走。”
    裴旭能感觉到裴恂在逐渐苏醒，似乎……似乎是因为鲛人这句话让他察觉到了异常，想要控制自己的身体。
    “乖乖。”裴旭将鲛人抱起来，递到张泰怀里，叮嘱他，“抱稳了！”
    “……”许白眼神望着裴旭，似乎是在质问为什么不要自己了。
    “你不能呆在他身边。”裴旭指尖留恋的从许白脸庞上划过，“你叫一次我的名字，好不好？”
    “裴……”许白嗫嚅着，好半天只发出个模糊的气声，那个字在喉咙里滚了好几下，“裴……恂……”
    “不对。”
    裴旭能够越来越清晰的感受到裴恂在苏醒，“裴旭！我是裴旭！”
    “……”裴……
    许白瞪着眼，他眼泪从睫毛里抖落，大颗大颗，转瞬就变成了珍珠。
    对了，不是裴恂，而是——
    【裴恂好感度：70】
    “裴……”
    “带他走！”裴旭停下脚步，嘴唇颤抖，“一定要让他回海里！”
    “裴，旭……”
    “裴旭……”
    “裴旭！！”
    鲛人开始拼了命的挣扎，细长的手指抠着张泰的手臂，单薄的脊背颤抖的张泰都要抱不住。
    他咬紧牙，拼命的支撑着自己跑起来，一直往外跑，拽着遮住鱼尾的毯子，嘴里全是血腥气也没停下。
    “回来！”裴恂与这具身体的契合度更高，他原本以为自己是在卧室看书，可一清醒就发现自己居然站在水池旁。
    而鲛人，被自己亲手递到了张泰怀里！
    不！绝不允许！
    裴恂伸手想起按警报，却发现按钮的电源、甚至是备用电源都被切断了。
    他是个绝对的唯物主义者，此前也从来没想过自己身体里会住着个怪物，甚至现在，他还能清晰的感受到，那玩意在跟他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他叫了一声回来，又想喊人，结果就被挤到了意识角落，看着怪物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一步一步的往回走。
    灵魂撕扯一样的疼痛和焦躁同时作用在裴恂和裴旭意识上，这具身体额头青筋直冒，涔涔冷汗顺着颊侧往下滑。
    裴旭在阻止他。
    哪怕是冒着会被主人格吞噬的风险。
    他也要阻止。
    张泰已经到了车前面，他打开车门，将许白抱着，尾巴裹得严严实实，“走！”
    就这一个字，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顾着大口大口的喘气。
    司机看看他俩，一个抽噎的厉害，一个喘的像是要断气，明显不怎么正常。
    “你们——”车还是开出去了，但目的地是海边，本来中年司机就犹豫的，现在更加紧张了，“你们这是怎么了？”
    张泰只顾着喘气，好半天才咽了口唾沫润了润干涩到极致的喉咙，艰涩开口，“我给你加价，你快开车。”
    司机又通过后视镜看看他俩，越看越觉得害怕。
    于是嘴上答应着，直接就按了一键报警的按键。
    好在离海边并不太远，路上车也少，司机没有拖延的理由，只能不停的追问缘由和劝告。
    “年轻人不要意气用事，就算吵架了也要好好说。”
    “大晚上的去海边干什么？那边黑漆漆的不能冷静，这样，我讨个大，哥这趟不要你们钱，你们住哪？我免费把你们送回去！”
    张泰没心思听司机絮絮叨叨，怀里的鲛人一直在哭，珍珠接了满手，得一边提防着珍珠会不会掉到车上，还要看着身后裴恂会不会追过来，心跳的太快，浑身都有些麻木了。
    “你就，咳，送我们过去就行。”张泰嗓子哑了，将许白的脸按向自己怀里，“我有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