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杀手的准则

    正月十三,月亮正圆,再过几天便是上元节,镇远将军府的大门口已经装点上了好看的红灯笼,一派喜庆模样。

    突然金色铆钉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探出一个圆圆的小脑袋,小脑袋左右晃了晃,彷佛在观察是否有守卫,确认安全之后,斜着身子挤了出来。

    原来是个小女孩,粉嘟嘟的脸蛋,水汪汪的大眼,撅着个小嘴看上去很是可爱,小女孩七八岁的样子,长发松松地系在背后,身上穿着粉色的狐狸毛袄子,脚上蹬着同色装饰着毛锋的小靴子,右手还提着一个崭新的兔子灯站在门口向巷子里张望着什么。

    那兔子灯虽说是小小的一个,但是却和外面的不同,雪雪白半透明的兔身,闪亮红色宝石镶嵌的兔眼,金线绣的兔嘴,还有一团毛茸茸兔毛做的小尾巴,兔子灯的肚子里点了一截特制的白蜡烛,里面闪烁的不是黄色或者红色的火焰,而是幽幽蓝色的火苗,透过灯皮映射出来,更显得小兔子洁白晶莹,雪雕般的可爱。

    藏身在灌木丛里的我看得眼睛发直,以至于爷爷的暗号给了两次都没有听见。

    “白宁,专心点!”等反应过来,爷爷已经满眼愠色地在我身边了。

    我惭愧地点点头,作为杀手,第一次执行任务,就被一只兔子灯给分了神,确实太不应该了。

    “你喜欢?”爷爷看出了我的心思,淡淡地问。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可是马上又反应过来,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等下给你。”

    没有听错吧,爷爷竟然没有生气,我惊讶地抬头看他。

    他蒙着面,看不清他的表情,而他的眼睛则死死地盯着镇远将军府,没有一丝波澜,他反手给了我一记木鱼:“别看我,看目标。”

    我吐了吐舌头,转而也专心起来。

    “小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快随老奴回去吧。”大门里突然跑出一个嬷嬷,一把抱住小女孩,着急地说。

    小女孩在嬷嬷的臂弯里扭动着身体,看样子想要挣脱出去。

    “好小姐,我的锦姐儿,外面凉,要是得了伤寒可怎么才好。”嬷嬷依然苦口婆心地相劝着,并收拢了手臂。

    “放开我”小女孩皱起眉头,便用小手推搡着嬷嬷:“我要等爹爹。”

    “要等就回屋等。”这时一个清冷威严的声音突然在门里响起,接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夫人带着两个丫鬟走了出来,夫人虽然大腹便便身怀有孕,可是身姿挺拔,目光坚定,薄唇紧抿不怒自威。

    “娘亲......”小女孩像是见到了克星,立马不闹了,娇滴滴地朝着夫人撒娇道。

    “过来。”

    “娘亲......”小女孩听话地小步跑过去,抱住夫人的腿,倚靠在她的身上。

    夫人吃力地俯下身子,抚摸她的头,“发髻都松散了,哪里还有小姐的样子。”嘴上责备着,可眼里全是温柔。

    我不禁满眼羡慕,这是我从来不曾拥有过的温暖,我是个孤女,从小被爷爷收养,因为小时候的一场大病,我几乎失去了之前所有的记忆,除了满廊红火的灯笼,檐下流光溢彩的花灯,阳光透过彩窗照出的五彩光芒这些没有用的片段外,我的名字、我的年龄、我的父母和我的家,这些,我全部都不记得了。

    “你就叫白宁吧,洁白的白,宁静的宁。”我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我的爷爷——铭泽,他表面上是个医术高超的大夫,实际上却是个专接大活儿的冷酷杀手。不过他最为出名的却不是这些,而是他的美貌。

    爷爷一点也不老,实际上他现在也就三十来岁的样子,从我记事起,他们就一直在搬家,因为总是有姑娘哭着喊着一定要嫁给他,严重干扰了他的杀手事业,不堪其扰于是只好搬家。

    爷爷说他是在医馆门口捡到的我,当时我正发着高烧,救了三天三夜才救回来,刚转醒就冲着他笑,嘴里含含糊糊发出“嘤嘤,嘤嘤”的声音,好像在叫爷爷。

    他当时就觉得这个称呼很好,显得他挺德高望重的,于是便保留了下来。我被遗弃在医馆门口的时候大约三四岁的模样,爷爷觉得姑娘家都喜欢自己年纪小些,于是就这么马马虎虎地按三岁给我算了。

    “来了!”突然,我的思绪被打断,爷爷的眼中寒光一凛。

    紧接着就听到前方巷子里传来哒哒马蹄声,伴随着车轱辘碾过石道的闷响。寻声望去,一辆宝蓝色的马车自巷子深处急驶而来,马车在将军府门前稳稳停下,马夫敏捷地跳下车,搭好马蹬,帘子掀开,一个肤色黝黑,轻裘玉冠的男子目色沉沉地走了下来。

    “爹爹。”小女孩看到男子,清脆地喊着跑过去。

    男子倏地放柔了眼神,宠溺地将她一把抱起,笑道:“锦儿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娘亲说爹爹会回来陪锦儿过节,所以我特地来等爹爹。”小女孩弯着眼睛,趴在男子的肩头,甜甜地说道。

    男子温柔地轻拍小女孩的背:“我的好锦儿。”

    一旁年轻的夫人却眉头紧锁,担忧地问:“夫君,皇上没有为难你吧?”

    男子警觉地看了看四周,一手牵起夫人的手,温柔地说:“别担心,我们进去再说吧。”

    金色铆钉的大门复又关上。

    “齐了。”爷爷冷笑一声。

    跟随着爷爷,我们迅速潜入将军府,厨房外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抱着柴火走过,爷爷一个闪身靠近一出手便轻松折断了她细巧的脖子,另一手同时将她手中的柴火轻轻放下来。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丫鬟闷声倒下,不禁感叹一个人生命的流逝竟然如此容易。

    爷爷藏好丫鬟的尸体,将她的衣服扒下来扔给我。我会意地立刻换上,按照原定的计划,我抱起柴火,检查了下怀里的“五毒散”,准备往厨房去。

    刚抬脚,爷爷一把拉住了我,随手抓了把炭灰胡乱地抹在了我的脸上,简短地嘱咐了声:“小心。”便一个飞身,跃过了墙头不见了。

    我抱着柴火进屋,厨房里正一片忙碌,几个婆子丫鬟们正在给主子温酒热膳。我在灶边放下柴火,慢慢向炉子靠近,趁着大伙儿忙乱着正要伸手去掀锅盖。

    “住手!”突然一声如雷的呵斥,我的耳朵被狠狠地揪起来。

    “哪个房里的小蹄子,腌臢货!敢来这里偷吃的!”一个凶神恶煞的婆子蹬着铜铃一样的眼睛瞪着我。

    我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卡着喉咙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回话!哑巴吗?”婆子随手抄起一根擀面杖,狠狠向我的背上甩过来,打得我火辣辣地疼。

    我忙推开她,向外逃去。

    她竟紧追不舍,一边追一边挥舞着棍子:“腌臢货!还敢跑?看我不打死你!”

    旁边的几个婆子看到了,也挽起了袖子加入混战,一时间,三四个婆子形成一个包围圈,我像是被围追堵截的小鸡,慌乱不已,心里暗暗叫苦,“难道第一次任务我就要不幸殉职了嘛,我才只有十岁而已,我还那么小......”

    “停下!你们在做什么?”几近绝望之际,一个清甜的声音响起。

    众人顿时都安静下来。

    我两手撑着双膝,喘着粗气,脑门上汗如雨下,就着黑色的炭灰一滴两滴地落在地板上。

    “嘻嘻。”一串轻笑,一块白帕子递到了我的眼前。

    我心下一惊,不敢接帕子,抬头一看,原来是刚才那个叫“锦儿”的小女孩。

    “你的脸都花了,擦擦吧。”她笑咪咪地说着,把帕子又往前递了递。

    我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帕子,愣愣地站在原地。

    “小姐,这个小丫头不学好偷东西吃,我们这才要教训她。”刚才打白宁一棍的婆子,此刻一脸讨好地向小女孩解释道。

    “她一定是饿极了才会这样,你们不要打她,给她口饭吃便是了。”小女孩秀美微蹙,双手背在身后,学着大人的口气说道。

    “是是是。奴婢们知道了。”众人满脸堆笑应和着。

    “小姐,你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我到处找你。”一会儿,刚才那个嬷嬷尾随着赶过来,一脸焦急。

    小女孩调皮地吐吐舌头,乖乖地跟在她身后向外走去,走到一半,突然像想起什么,回过身来,对我眨眨眼:“小姐姐你不要怕,我叫锦儿,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来告诉我。”

    我一时热气上涌,泪盈眼眶,捣头如蒜。

    小女孩走后,婆子们也无心管我,随手给了我一个馒头,又各自散去忙碌起来。

    我在厨房里游走,丫鬟婆子们虽然满眼嫌弃,可是碍于小主人的话,也不敢对我苛责,故而十分顺利地,我依照爷爷的意思,将“五毒散”悉数混入了酒菜和茶水中。

    大户人家的规矩就是,主人家用过了膳,剩下的食物一般都会赏给下人们分享,我蜷缩在角落,手里捧着那个馒头,一边默默地啃咬着,一边冷眼看着那些丫头婆子们围着桌子大吃大喝。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刚才揍她的婆子突然捂住自己的肚子,“哎哟哟”地叫唤起来,没唤几声,便开始口吐白沫,眼睛翻白,其他人还来不及顾及她的反应,自己也开始陆续地出现了相同的症状,一时间鬼哭狼嚎,桌椅翻到,酒菜撒了一地与那些人的呕吐物混在一起。

    丫头婆子们倒在了地上,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腌臢不腌臢,在污物中痛苦地翻滚着,又臭又恶心,没几下,便渐渐没了生气儿,从一片哭嚷到一片死寂不过也就短短几分钟时间,难怪爷爷常说生命脆弱,犹如草芥,确实不堪一击。

    看看这里的战况,我几乎就能猜想到主屋那里的情形,赶到大院子里,爷爷浑身是血,一手紧握着利剑,而另一个手上正提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周围侍卫、奴仆倒了一片,虽然有所预料,可是这犹如修罗场一般的血腥场面还是让我震骇不已,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味,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头打结,涌起伏下,好不难受。

    爷爷杀红了眼,满眼猩红,犹如地狱来的使者阴冷肃杀地立于院中。

    “看枪!”突然年轻的夫人不知从哪里杀出来,持枪直直地向爷爷的背心刺过去。

    爷爷早就有所察觉,轻松向右一让,她刺了个空。

    她撑着枪,吃力地喘着粗气,眼神里满是痛苦和杀意,发髻散乱不堪,额发湿答答地黏在脸上。

    她不是爷爷的对手,更何况还怀着身孕,没几个回合下来,她的身子已经摇摇欲坠,她的下身不断淌下血来,脸庞上满是汗渍泪痕,可是,眼神却无比果敢坚定,她不断挺枪刺向爷爷,即便扑倒在地,也咬牙站起来,再次冲刺,一次又一次,不罢不休。

    我的心被深深地震撼了,以至于忘记了胃里的翻腾,从来没有想过,有女子竟然能够如此地坚毅不屈。

    爷爷似乎也有些被她影响,一直躲避退让,直到又过了十个回合,他方才像下定决心一般,一剑刺入了女子的心脏,终于结束了这场苦战纠缠。

    女子吐出一大口鲜血,向后仰倒下去,眼睛看向我的方向,竟有一丝解脱和温柔,仿佛让她独活在这个世上要比死去更痛苦百倍,相比之下她更愿意带着她的孩子去地下陪伴她的夫君。

    爷爷轻叹一声,走上前去俯下身子,抚上了她的眼睛,随着闭合的眼皮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无声地滑落下来。

    我心念一动,突然像感应到什么,顺着她刚才的目光搜索过去,果然离我所站的地方不远处,那个粉衣小女孩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嘴角挂着白沫,那个兔子灯折了一只耳朵歪倒在她的脚边,我跑过去用手探了探鼻息,已然已经没有呼吸了,心里一阵难受,想着刚才还笑盈盈递给帕子的女孩此刻竟然死在了我的面前。

    不死心地我又搭了搭她的脖颈,极其微弱地,脉搏尚有一丝跳动,狂喜之下,我不敢表露声色,爷爷已经看见了她,向她走来,她来不及思考,迅速从怀里摸出一粒解药,侧了侧身避开爷爷的视线,快速喂进了女孩的口中,并抬了抬她的脖子,确保药进入她体内。

    “不错,拿去!”这一切做完,爷爷已经到我的面前,出乎意料地竟然得到了他的赞许,他捡起地上的兔子灯抛给我,我慌忙接住,兔子灯的身子上满是血污,宝石做的眼睛却依然鲜红,此刻这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好像随时能滴出血来,我心里狠狠地抽了一下,终于还是将兔子灯放回了小女孩的脚边,跟上爷爷离开了镇远将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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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远将军府昨夜发生灭门惨案......”

    “皇帝收复了镇远军,其中三路边防大军暂交广平王管理......”

    一大清早,外面街上嘈杂不已,我实在睡不着,索性探头出去看热闹。

    “关门!跪下!”正看得起劲,身后爷爷冷冷的呵斥声响起。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呼不妙,忙识相地照做了。

    院子里,爷爷提了把椅子坐下,院子中,我正襟危……跪着。

    “知道错在哪里了吗?”爷爷语气严肃。

    我摇摇头。

    “那就继续跪着,直到你想起来。”爷爷冷言道。

    我的脑海里像放映机一般,迅速将昨晚的过程在脑中重新重播了一遍,除了执行任务前开了点小差,还有……还有就是......那个小女孩!我心一沉,爷爷是一等一的高手,他怎么会没有看见我的动作,想来真是我自作聪明了。

    我的脸倏地涨得通红,牙齿咬着下嘴唇,心里踌躇着该如何解释。

    “看来想起来了。”依旧是冰冷的语气,我害怕得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

    “嗯。”只能轻轻地应着。

    爷爷没有说话,我张了张口想要解释。

    他却像看穿了我的心思,呵斥道:“你不用说了。”

    我连忙闭嘴。

    “杀手的准则:第一,不能对目标动情。第二,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第三,杀手没有回头路,从成为杀手的这一天起,我们就活在了地狱里,我们与俗世隔着黄泉,那是你无法抵达的彼岸,也是你不能觊觎的世界。”爷爷一字一句清晰低沉地说着,彷佛像一把刀子,一刀一刀地将话刻在了我的心上。

    “从现在开始,你跪在这里默念,不到太阳下山,不许起来!”

    那一日,我的膝盖生生地磕出血来,爷爷不让我祛疤,他要我牢牢的记住,每次看到、摸到膝盖上的伤痕,就要想到这些话!

    除此之外,在我看来,爷爷待我还是不错的。

    比如,倾囊相授医术,基于对这门技艺的特殊爱好,不满十八岁我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比如,包容我蹩脚的功夫,虽然客观地说在爷爷这样的高手指导下,我的功夫在同龄人中还是可以算好的,可是作为一个杀手就弱了些,顶多能自保吧。

    每每看我练功,爷爷总是叹气,扶着额像是自我安慰道:“算了,能毒死目标也可以。”

    比如,自第一个任务后,每年的春节爷爷都会送我礼物,十八岁的时候,爷爷照旧送了我一百套崭新的金针,打开箱子的那一刻,满屋生辉,我不禁心花怒放,可他却在一边咕哝着“这次的可不便宜,以后你是不是考虑杀人后再回收下......”哎,这抠搜样,瞬间浇灭了我的兴奋之情。

    再比如,对于任务,爷爷显示出了极大的包容,当然我明白他更多的是不放心怕我蹩脚的功夫弄砸了,所以自十岁以来,整整八年,我执行的任务屈指可数,这些年我治病的攒得的经验和财富要大大超过杀人。爷爷执行任务,常有外出,没人盯着练功,我便更是懈怠,于是恶性循环,惹得爷爷头疼不已。

    不过,世事总是难料,即便如爷爷这样完美无缺的杀手,也不并不总是万无一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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