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正想着这桩陈年旧事,耳边听见有人紧了步子迈进中堂。
她鲜少见有诚疾走,忙起身出去探问。
“公子,方才朱雀街出人命了。”
朱雀街距她府上不过几百步之遥,因而易禾叫这话吓了一跳。
“京畿治防还算稳固,而且你不是上几天刚说过,东海王一回京,连京城的耗子都不敢出门,管保弊绝风清不遗巨细吗?”
有诚尴尬地低了头:“人就是殿下杀的。”
易禾又问:“所为何事?”
“说是一个卖豆腐的货郎不小心冲撞了他的仪仗,被他……一剑射死了。”
那就错不了了。
司马瞻回京那日,也是用同样的手段杀死混在仪仗中的刺客的。
“后来呢?”
“后来……殿下命人将那货郎的尸体拖在车后……血污碎肉撒了半条朱雀街。”
踏刑是胡人常用的虐俘手段,不过多用在活人身上。
说他暴虐吧,他拖了具尸体。
说他仁慈吧,他拖了具尸体。
权当那卖豆腐的货郎是刺客所扮,司马瞻杀也杀得。
但当街游尸是不是有些残暴了。
……
朱雀街是易禾上朝的必经之路。
早晨出门前,有诚特意在腿上绑了几支短镖防身。
因为昨天的事故,他今日格外警惕,一路上手不离剑,眼睛也没闲下过。
易禾笑说:“不用紧张,就算有刺客,目标也不是我。”
有诚朝四下看过一遭:“公子,今日这朱雀街有些不对。”
易禾早上嗜睡,上朝的路上总要在车里打个盹。
因此没留意过之前是个什么光景。
此时她揭开帘子朝外面望了望,天色还没有大亮,路边有几声虫鸣茕茕。
长街尽头传来一阵呜咽,像是北风裹了不知哪家的破门颓牗。
清冷中有丝阴晦之感。
要说不对劲的地方,想是以往这个时辰,已经有引车卖浆者陆续入市。
她有时即便盹着,也能听到辘辘的车轮和叫卖声。
今天确实没有听到什么声响。
而且他们行了两条巷子,也空荡荡不见一人。
哦,除了在商铺檐下睡着的乞丐。
有诚走上前去将那乞丐踢了两下,脸色一变:“公子,人死了。”
易禾咽了口唾沫:“怎么死的?”
虽说春分前后多北风,但建康的春天是不会冻死乞丐的。
有诚抬了抬乞丐的脖子,沉声道:
“一剑封喉。”
……
直至完全驶出朱雀街,有诚已经发现四个乞丐横尸街头。
虽然四人没有死在一处,但无一例外都是被抹了脖子。
她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司马瞻一回京,京中治防开始变好。
完全就是鬼怕恶人罢了。
想是周处见了司马瞻,也要甘拜下风。
……
早朝上,易禾竖起耳朵,一字不落地将同僚所奏之事听了个遍。
果真无一人提及朱雀街的两桩凶案。
就连有事奏到天明,无事奏到明天的御史台也一个个成了锯嘴葫芦。
弹啊,不是挺能弹的吗?
若说那几个乞丐或许死于夜半无人知晓。
货郎之死可是有满大街的人证,怎么无人劾奏呢?
都在尸位素餐。
说到底,还是畏惧他东海王的势焰。
不对,很快就要称为晋王殿下了。
……
说起这回事来,易禾倒是有些不解。
陛下既赐了他一字王的封号,为何不赐封地,却加封一个录尚书事。
前朝并没有武将兼任录尚书事的先例。
这个职位非同小可,即便是丞相之尊,没有录尚书事的权力也形同虚设。
如今司马瞻以一字王、大将军的身份,又掌管了权力最高的尚书台,称一句权倾朝野也不为过。
还稳稳压了同为录尚书事的谢丞相一头。
这不比赐个封地还要危险。
难怪满朝文武支支吾吾。
以后他们给陛下的奏疏,只要司马瞻在意的,也要在他眼下过一遍了。
她满腹牢骚捱到下朝,刚出殿门就被娄中贵悄悄拦住。
只看娄中贵的眼色,她就知道陛下八成是又生气了。
好在应付这种差事她还算有些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