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祎将易禾扶上马车时,易禾正烂醉着。
还不忘问了他一句:“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儿?”
李祎朝她笑笑:“自然是回长生观,然后在三清真人面前跪一夜请罪。”
易禾仿佛不信,她晃了晃头,又拿手砸了砸额角,似乎在驱赶醉意。
然后勉强说了一句囫囵话:“是得请罪,你今晚又差点大开杀戒。”
李祎微微愣了一下,没有应她,只将车帘搁了下来。
待马车驶远,他才后知后觉回了:
“道心大乱自然要请罪。”
……
易禾被车子癫得清醒了片刻,发现周遭只有一灯如豆。
车里不见李祎,也不见石赟。
她隐约记得李祎扶她上车时,自己还出言嘲讽了一句:“你今晚又差点大开杀戒。”
李祎对着她似笑非笑,难得的没有跟她斗嘴。
后头的就记不大清了。
……
这夜,含章殿内仍是灯火通明,十几名御医次第进出。
只是一个个都灰白着张脸,如丧考妣。
淑妃娘娘侧坐于司马策榻前,不时以帕揩泪。
娄中贵在旁小声提醒她:“娘娘身为九嫔之首,如今前朝后宫都瞧着您呢,此时千万不能乱了方寸。”
陛下除了中宫,底下未设夫人。
淑妃便是仅次于皇后的四妃之首,位同副后。
她看了眼躺在龙榻上冷汗岑岑的司马策,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陛下病得这样重,皇后娘娘为何迟迟不来侍疾?”
不侍疾便罢,却来探望也不曾有过一回。
娄中贵垂眸不语,只朝身后偏了偏头。
龙榻的阶下跪着太医署的医令石凌。
淑妃会意,马上将眼泪和帕子都收起来。
随后敛了神色看向石凌。
“石医令,本宫问你,前日你说那碗安神汤的药性没有那么霸道,可陛下为何白日里精神还好,一到夜深就昏迷不醒?”
石凌唯有叩头请罪,因为他确实还未搞清楚陛下的病因。
林美人的汤里加了些禁药不假。
但药量并不多,陛下也只喝了一次。
照陛下这个春秋正盛的年纪,休养个三五日就能痊愈。
只不知为何,陛下每逢夜里就要梦魇一回,身上滚烫,口中念念有声。
寻常声音叫不醒,猛晃几下陛下才会睁开眼。
开口便说:“错了,错了……”
片刻又会睡死过去,总得那么多半个时辰才能渐渐清醒。
……
石凌沉默一会儿,朝他二人揖手:
“敢问娘娘、中贵,陛下在前朝是否遇到了难解之事?”
淑妃和娄黑子对视了一眼,心里也十分没谱。
近日边境突发战事,也思量过陛下是否思虑过重导致了梦魇。
可稍一琢磨,又觉得不太可能。
当年殿下跟大启为了一座城池鏖战数月时,陛下也没急成这样。
北地这次出兵无异于隔靴搔痒,连大臣们都不甚担心。
怎么就能轻易将陛下撂倒了?
“本宫总觉得,似乎不像。”
娄中贵没有应话,只点头附和。
石凌见御前的身边人和枕边人都没有说法,便请命退了宫人。
淑妃依他的意思,抬手将人都撵出殿外。
“石医令,现在没有旁人,你有话不妨直说吧。”
石凌不过四十上下年纪,这七八日因为陛下的病情,早晚寝食难安,看着竟有些垂垂老矣。
他低了声音道:“娘娘恕臣斗胆,微臣所断……陛下恐是患了羹墙之思。”
淑妃脸色微微一怔,口中喃喃:
“坐则见尧于墙,食则睹尧于羹……”
石凌又低声回了一句:“八成。”
殿中陷入寂静,直到司马策又开始呓语不停。
淑妃马上转回榻前,尽量将耳朵贴过去。
“易卿……”
淑妃咳嗽了一下,将这声遮了过去。
“你先退下吧,本宫再想想办法。”
……
“眼下怎么办?”
石凌离开后,淑妃没了方才的静气,忍不住看了一眼娄中贵。
“林美人侍寝那日,想必中贵是跟着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娄中贵径自在她面前跪下来。
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