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一个男孩站在街口往里头张望。
正是华灯初上时分，大街两旁建筑上鳞次栉比的霓虹也次第点亮招展开来，让这条街笼罩在红粉色调的光晕下。
街道旁三两伫立着慵懒的迎宾小姐，她们穿着旗袍或者其他种类的制服，举手投足间总是经意或不经意乍泄出几缕白皙，让这位刚刚成年的高二男生一阵喉结耸动。
“我只是抄个近道而已，绕路就赶不上晚饭了……”
周宵紧了紧校服领带，挺胸昂首，一脸正气地走进滨海坊，这片叶岛市有名的娱乐街区。
且不说穿校服走在这种地方有多惹眼，单单一个模样还算周正的年轻男孩装作目不斜视地经过，在那些阅历丰富的大姐姐们眼中就多少算得上是有些“可爱”了。
就像出现在油腻中年饭局上的年轻女性，少不免要被调侃两句。
周宵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只能装作听不见路边传来的的莺声燕语，硬着头皮往前走。
正研究着如何在不转动眼珠的情况下看清余光里的“风景”时，一道熟悉的背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背影纤细修长，穿着一身白色衬衣，搭配的格子百褶裙与一头瀑布般的长发一起，随着步伐轻轻摆动。
“这就太过分了！居然cosplay我们学校的制服！”周宵暗骂道。
虽说不少人对制服服这种东西有特别的爱好，但细致到衬衣样式和裙子花色都一致，而且这里离叶外（叶岛市外国语中学）也不算远，要么是恶意碰瓷，要么……
“不会真的是我们学校的女生吧？”
这背影确实有点眼熟，难道是她？”
“她是来玩的？不大像。难道……是在这附近工作？是有什么困难吗？”
周宵不禁开始脑补失足少女为生计所迫之类的戏码，下意识就跟在了她后面。
前面的女孩突然停下脚步，头发一甩，像是要回头，周宵赶紧闪身躲到一根电线杆后面。
“呼……”周宵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又不忿想道：
我心虚什么，搞得我好像是什么跟踪狂一样，我纯粹是关心失足女同学。
“喂……”一声软糯的呼喊打断了周宵的思绪，“再不跟紧点你的小女朋友就要不见啰……”
只见那个背影正在拐进一条小巷。
“谢谢……”
周宵转头向声音来源处辩解，却发现是旁边会所门口的一位丰满姐姐。
她半弯着腰倚在接待台上，双手交叠抱着胳膊，朝他眯着眼睛笑。
周宵顿时老脸一红，在欢声笑语中落荒而逃。
跑到巷口，制服少女却不见了踪影。
周宵犹豫了一下，但在好奇心的趋势下，踏进这条巷道。
进来没多远，大街上的喧嚣就安静了下来。
明明最近几天没有下雨，但脚下的小路却有些泥泞，踩在上面一步步发出“啪嗒啪嗒”拖泥带水的声音。
头顶只有的昏黄的街灯，两旁金碧辉煌的建筑也吝于分享出一丝光明照亮它们之间的缝隙，让人难以分辨出这些泥泞是什么成分，更不想让它与身上的任何部位产生接触。
但事与愿违，没走两步，他左脚感觉踩到一个瓶盖大小的胶装物体，该物体与地面的静摩擦在外力作用下转变为滑动摩擦，使他两腿间的角度迅速向180度趋近。
幸亏他身手敏捷，连忙将上半身向两腿连线的垂直方向倾倒，避免了扯蛋的命运，但付出了脸着地的代价。
周宵摔得眼前发黑，耳中嗡嗡作响，好半天才捂着鼻子坐起来。
等视线重新清晰时，他的眼睛立马瞪得像铜铃。
刚才怎么没发现，巷子的尽头还有这么一道门面？
粉红色霓虹灯下，有一道木制双开门，门里隐约传来欢快的管乐声。
回顾来路，不知何时路灯都灭了，抬头，楼宇的缝隙间，不见半颗星月。四周只剩漆黑一片，而眼前这个店面竟然是此刻世界上唯一的光亮。
周宵心中一凛，这莫非是传说中的鬼打墙？
正踌躇着是该回头逃进黑暗，还是往前闯一闯时，门里走出两个旗袍女子。
不待周宵看清面目，她俩就一左一右摇曳着腰肢挽了上来。
“哟，周公子，您怎么才来，是不是把我们姐妹忘了？”
稍一松懈，他心里的疑惑好像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抹去，整个人晕晕乎乎地就被裹挟着走进了大门。
门外不过是条幽暗小巷，门里却另有洞天。
富丽堂皇的大舞厅里人流如织，一桌桌男男女女在推杯换盏、打情骂俏，中央的舞池中，绅士小姐们随着一首老上海风情的歌曲依偎摇摆着。
“小亲亲，不要你的金……”
婉转的歌声如猫儿抓挠着周宵，他抬眼往舞台看去，麦克风前正是刚才那个熟悉的身影，但确换上了件黑色亮片连衣裙。
裙子相当修身，随着灯球的旋转，亮片律动着勾勒出一波波窈窕的光弧。
“快去吧，孙小姐等着你呢。”
周宵茫然点头，沿着人流无形让出的通路，一步步走上舞台。
爵士乐团此刻奏响乐章的高潮，舞台上也喷涌出粉红的云雾，将女歌手和他笼罩其中。
周宵急切地拨开一片片云雾，方才睹见佳人的真容。
“这不是隔壁班的孙容吗？”
但这一丝清明马上被又被打断。
她伸出玉臂轻轻拽住他的领带，把他拉近到身前，微微抬头，朱唇微启，媚眼如丝。
周宵呆呆地看着她的脸，完全依循着本能，闭上眼睛，俯向那一点芳泽。
……
“噗呲！”
一声闷响。
耳中的乐声戛然而止，脸上好像被溅了几滴冰冷的液体。
他疑惑地睁开眼。
佳人脸上还保持着妩媚的献吻姿势，但眼皮却不对称地半睁着，翻出半个眼白，头顶上还垂直嵌着半截闪着寒光的枪尖。
旖旎的气氛荡然无存，情绪似乎也在如此冲击性的画面下失去响应，所以周宵的视线只能本能地顺着枪尖、枪杆往上走，想找出凶器的主人。
一双火红的皮靴高高踏在枪杆顶端，往上是过膝的黑色丝袜，蓬蓬裙像一团火焰，被一只白皙的手掌轻轻按住，掩住了裙底的颜色。
视线再往上走的是纤细的束腰，收束着一件白色灯笼袖衬衫。黑色长发如火焰般无风飘舞，洁白的手臂拨开脸上纷乱的青丝，露出一双赤红的瞳孔，仿佛在喷火。
周宵一时呆住了。
这……她，不也是孙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