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归来落座,席间多了个说笑的主力,一人堪抵十人,氛围终于欢快起来。
贾母被逆孙气得心口闷闷,想来家中唯凤姐可与之抗衡一二,遂笑说道:“凤丫头,辛苦费你该得,却不该问我要。这趟游玩是二郎的主意,他又是有名的大财主,你不找他找谁!”
凤姐听了喜上眉梢,如得军令,雄赳赳气昂昂向柳湘莲伸出一只玉手:“二郎,老祖宗可发话了,当着全家的面儿,你可别小气!”
柳湘莲笑吟吟的:“凤姐姐有所不知,家中一应钱财都是可卿掌管,我身无分文全靠她养活,如何给你辛苦费?你这不是问和尚借梳子——找错人了么?”
凤姐半点儿不信,冷哼道:“尽胡说八道!谁家是这般道理?”
柳湘莲神色坦然:“我家就是这般道理。不信你问问平儿。”
不能怪他连句充脸面的大话都不敢对凤姐说,开玩笑也得看人,有人偏会“蹬鼻子上脸”,你说句玩笑话,他便全然当了真,还要你十足十履约,否则就说你是言而无信,食言而肥。咋办?
柳湘莲若敢说什么,绝对被凤姐当作正式允诺,今后纠缠不休,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
众姐妹见凤姐咄咄逼人,柳二郎只得拿秦可卿做借口,还拉扯上平儿,觉得好玩好笑。
惜春年幼却当了真,眼巴巴楚楚可怜说道:“二嫂子!我的月例都给你,你别问柳哥哥要了好不好?”
她的月例才几个钱?偏又说的极是认真,一时众人都笑了。
家中妹妹公然“反叛”,凤姐气的“咬牙切齿”,竖着柳眉恨声道:“你才有多少月例?也好意思给我?”
惜春歪着脑袋想了想,笑嘻嘻颇为得意的说道:“柳哥哥给了我好多东西,都用不完呢!月例就省下了呀。好几个月的呢!”
众人听了又笑,打趣道:“四姑娘小小年纪,竟是个小财主啦。”
惜春羞的往探春怀里钻。
凤姐试探一番,的确怀着引他入彀的心思,岂料柳二郎猴精猴精的,竟死活不松口,真叫她又气又恨又无奈。
经过凤姐一番嬉闹,贾母心情终于好了些,便提议行酒令,输了便饮酒讲笑话。
在秦可卿的嘱咐下,柳湘莲也收敛性子,陪着玩笑一阵。
荣府规矩向来是早睡早起,例外是贾母夜宴之时,闹到三四更都寻常。
柳湘莲自不能陪着瞎折腾,明日还有明日的事要做耽误不得。待到二更的梆子响起,他便起身告辞。
众姐妹有意挽留也不便出口,独黛玉走近了悄悄嘱咐他:“柳哥哥,你可别又失约哟!玉儿最瞧不起赖皮的人!”
说我赖皮?柳湘莲迅雷不及掩耳的轻弹她刘海儿遮掩的额头,算是回赠,气的黛玉跺脚不已。
此时早已夜禁,幸而是在同一坊内,柳宅与荣府只隔了两条街,柳湘莲携带妻妾归家。
诸女自去梳洗安歇,柳湘莲独自进了书房。
今日有数十人当场投效,于他而言已感满意,用来培训士卒的教导队不难筹建。
培训将官则不同,彼辈多为世职,又多纨绔,须有能镇住场子的大将坐镇主持。
熙朝也有“威名远播”的名将,多在北地边军中,柳湘莲“毛都没长齐”,想让那些人放弃兵权,归京帮他做事,无异于痴人说梦,想都不用想。
柳湘莲默默盘算,将认识的人物一一细想过去,终于想到一人——冯紫英之父、神武将军冯唐。
同一众开国勋贵子孙世袭爵位不同,神武将军之位是冯唐在北疆征战多年,以赫赫战功取得的。
当年追亡追北,纵横草原大漠,冯唐斩虏不计其数,遂得故太子看重,收为心腹。故而永隆帝登基后,他也未能避免罢职闲住的命运。
柳湘莲当即拟了一封拜帖,准备次日一早派人送到冯府。
……
神武将军府。
两鬓斑白如雪,壮志灰飞烟灭。
年近五十的冯唐,对平淡生活已安之若素,最大乐趣是湖畔垂钓,或与人手谈一局。
看着柳湘莲送来的泥金拜帖,冯唐不由想起了柳棱。
彼时两人同为太子在军中的心腹,一人在内护卫左右,一人于边疆手握重军。
不料一场辽东之败,御驾亲征的太上皇失陷敌手,好端端的监国太子无故暴毙,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忠正亲王骤登大位。自此,功名富贵皆成梦幻泡影。
让他稍感自得的是,自己的心胸比柳棱开阔多了,哪怕苟延残喘,终究活到了今天,还会继续活下去。
去年柳棱遗孤柳湘莲忽然声名鹊起,闹出诺大风波,他亦曾有所关注。
此子行事出人意料,非常人所能及,有其父亲之“狡诈”,无其父之“刚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