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
蓟城。
东南角的开阳坊里有座院子。
白皮青瓦为墙,院中巨木高耸、石桥飞架,潺潺流水接长溪,茅屋木楼点缀其间,清清雅雅似仙庵道观。
门匾上,以飞白书着“燕燕楼”三个大字。
每来此,张万进都觉着这院子该叫“燕燕观”、“燕燕宫”或者“燕燕寺”,尤其进门那个草棚里坐着的那个秃驴,瓦钵缁衣,口宣佛号,张将军就想去烧把香,总有种走错路的错觉。
但确实没错。
这“燕燕楼”才开不久,但在蓟城嫖院圈里已经有些名气。
能不出名么,秃驴开嫖院,还就开在悯忠寺边上,就问谁敢不服。
在一个小秃驴的引导下,张万进将军穿过小径,走到一座草堂门前,看一眼门前的牌子,是“清泉”二字。
拉开房门,一股暖风扑面而来。
张将军顺手在那小童的秃头上敲了个响,让他滚蛋。
屋内已有人在等他,正是李小喜。
“快坐。”李小喜打发屋内闲杂人等退下,将张万进引在身边落座。
目送道姑打扮的几个女子退下,张万进不禁感慨道:“这院子是他娘地哪条老狗开地,不怕浮屠降罪么?”
“哈哈。”李小喜道,“大东家便是门口师空那厮。”
张万进道:“听说了,只是他悯忠寺一僧哪来资财置产业?莫非,此乃悯忠寺这帮贼秃所置?”
李小喜道:“哈哈。方丈老和尚是否得道俺不晓得,可是开嫖院这种事还真干不出来。岂不闻老和尚还在官署闹过,状告师空侮辱佛门。”
张万进戏谑道:“这谁说得准呢,或者是老和尚与那厮做戏。”
李小喜耐心解释:“张兄想多喽。
那师空俗名二嘎子,原是个龟奴。那年,他家院子为河东兵所破,这厮倒在路边,为老和尚收留在寺中扫洒。但这厮一向六根不净,耐不住青灯古佛。
郑二有个义儿唤作郑安,原也是那院中龟奴。后来,这郑安跟李三做买卖挣些家资,回来帮衬这厮开了这院子,还真没悯忠寺甚事。
再说,李三对这些宫观庙宇一向不善。
当初在山北,就曾将个什么千年古刹折腾够呛,佛像熔了铸钱,寺中僧众都给拉来军中当差。
回来卢龙,又破了镇中多少浮屠神仙。
悯忠寺在城外田产几乎一空,各项寺产也被他收个七七八八。如今只剩边上这座小庙,平日收点香火,年节办个庙会。从前贼秃总喜放印子钱,也被狠杀。那老和尚若敢跟李三耍花枪,早就西天拜佛祖去了。”
张万进恍然道:“哦,原来如此。”
“张兄来卢龙日短,有些不知也寻常。”李小喜不动声色地开始带节奏。
张万进没接腔,却是潘九郎愤愤道:“哼,可不是么。”
这杂毛当年跟着张万进献了云中,曾狠发了一笔。原以为就此可以飞黄腾达了,结果到了营州,先是坐了段冷板凳,等到入塞,也多是跟在后头搬运粮草。打定州搏了一把,赏赐是没少发,后来还是总在幽州看门。
整日介操练不辍,军纪森严。
倒不是潘九郎吃不得这点苦,问题是练了一身本领,既无油水又无功勋,如此蹉跎岁月可怎么得了。
李小喜给李青、李海两个兄弟递个眼神,哥俩推门出去验看了一圈,回来表示没人偷听。而后,他俩就围着屋子晃,时刻保持警惕。
“张兄,上次所言之事,给个痛快话吧。”
面对李小喜单刀直入,潘九郎没吭声,只把双目去看张万进。
张万进道:“李家兄弟在卢龙甚得人心。李大远在晋阳,但李三却在城中。
你这里也没队伍,全靠我这千多兵济得甚事?
何况,我看这李三坏得很,军士家家有田,或在山北,或在塞内,真说造反,这千多人又有几人肯拼命。”
张万进这话说得诚恳。他的队伍经过教练军几次三番回炉重造,虽然保留了部分骨干,但是军士也一茬茬换了不少,可不是当初在云中做大事的队伍了。
最要命的就是这个授田分地。
如果只是给钱,这都好说。军士们大手大脚惯了,很少能守得住财,吃喝嫖赌,有的是办法花光。
但是分地不同。
这土地可自种,可佃种,买奴隶那也算自种,但不许买卖,不许对外抵押、典当。在这方面,官府管理慎重,一经查实,放钱的官府绝不支持以田抵债,而是直接收回土地。
其实,授田户若确实家里缺钱急用,可将田押给官府借钱应急,利息不高,一年不要一分利。甚至根据军中不同阶级、功勋,利钱还有各种减免优惠。
总之,有了土地,军士们就有了念想。尤其是家眷也都安顿稳当之后,就是军士想闹,也得顾及一下家里。好好日子不过,瞎折腾么?
对于辽王治下的种种,张万进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啊。
李小喜道:“仅凭你我如何能成。”
“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