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的态度骤然大变,让辛胜夫妇两个震惊又错愕。
“你说什么?”
“要把我夫君下狱问罪?!”
“妾身不妨问一句,罪从何来?”
“百族啸聚作乱,是谁率领士卒勠力死战,衣不解带?”
“又是以寡敌众,平定西南战祸?”
“陈庆,你莫非当朝堂中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我倒要看看天底下还有没有公道!”
嬴元曼气愤地拉着辛胜:“不必理会他,我带你去咸阳宫,找皇弟讨个说法。
辛胜脚下伫立不动,目光犹犹豫豫地看向陈庆。
“走哇。”
“去找殿下为你们主持公道。”
陈庆淡然自若地抿了口茶水,嘴角勾起不屑的笑容。
辛胜挣开她的拉扯,作揖道:“末将用兵不戢,致使野人军损失惨重,该受责罚。”
嬴元曼勃然大怒,“你这鼠辈,怕他做什么!”
辛胜目光低垂,暗忖道:嬴诗曼和扶苏一母同胞,深受父母宠爱。
但凡你俩换换,今天我都敢和陈庆叫个板。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你在皇室子女中的地位比嬴诗曼远远不如,还问我为什么怕陈庆?
“若要论起来,罪魁祸首就是你,乐平公主。”
陈庆不紧不慢地说:“毒杀百族首领在前,放火毁尸灭迹在后。”
“两样都无过,偏偏你行事不密,才惹出后来的风波。”
“本侯没说错吧?”
嬴元曼气极反笑:“我夫妻二人难道不是受了你的蛊惑?”
“罪魁祸首分明是你才对!”
“要下狱也是你先下狱!”
陈庆懒得跟她胡搅蛮缠,往下压了压手:“今日单论辛胜之罪。”
“太子殿下施恩布德、扶弱济困,才换回了野人竭力报效。”
“七八千人去了蜀郡,活下来的仅两百之数。”
“你让殿下如何面对他们的父母妻小?”
“殿下施与的恩惠是假仁假义不成?目的就是买他们的命?”
“倘若野人如此作想,今后谁还会给殿下效力?”
辛胜还没说话,嬴元曼就不忿地喊道:“天下间的野人千千万万,死个七八千算得了什么?”
“草木尚且有春秋更替,一枯一荣。难道野人不打仗就不会死了吗?”
“大不了多给些抚恤钱粮,这笔钱我们自己出。”
“你还有什么话说?”
陈庆愣在当场,嘴巴张了张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罢了,我与你们说不通,全凭殿下做主吧。”
嬴元曼用力拽住辛胜的胳膊:“咱们走,去找我皇弟。”
“拿上山夷的降书,我非得给你讨个功劳回来不可!”
——
黄昏时分,街道上的行人步履匆匆。
陈庆收拾停当准备回家的时候,终于等到了扶苏的到来。
“先生。”
“殿下。”
二人四目相对,嘴角露出苦笑。
“先生不请本宫进去坐坐?”
“殿下是为了辛胜功过赏罚一事?”
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
“天色已晚,随便走走吧。”
陈庆伸手邀请。
“好。”
扶苏从善如流地答应。
陈庆先开了口,讲明辛胜夫妻登门时的场景。
“微臣原本以为野人千里奔赴蜀郡,救军情于危急之中。于情于理,辛胜都该善待他们。”
“至少……打完了仗,大方厚赏一番,让他们衣锦而归,皆大欢喜。”
“再至少,清扫山夷残兵的时候,多派些手下部卒倚为骨干,让野人充当斥候探马即可。”
“可微臣没想到,辛胜一个都没打算让他们活着回来。”
“套用乐平公主的话,天底下的野人千千万万,死多少都够用,何必怜惜?”
扶苏深沉地叹了口气:“辛胜功过参半,不赏不罚。”
“皇姐……秉性难改,本宫已经斥责过她,今后不准再插手军中事务。”
陈庆戏谑地说:“她没在你面前大吵大闹,撒泼打滚?”
扶苏尴尬地别过头去,羞于启齿。
“哈哈。”
“乐平公主是个爽直人,她今日说的话让微臣茅塞顿开。”
“草木尚有枯荣,又何况野人呢?”
“以前微臣读书识字的时候,早早便知道了‘人命如草芥’。”
“可受限于见识短浅,只知其言而不明其意。”
“听她一席话,瞬间明悟。”
“长得像人的未必是人。”
“哪怕他与人有一样的五官手足,一样的喜怒哀乐,一样的爱恨情仇。”
“居高临下的俯视,根本看不真切呀!”
“那些和人一样的举动,不过是蝼蚁的蠢蠢而动,它哪里像人嘛!”
扶苏斩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