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事,蒋敬便向五人说起潭州的一些往事。
北宋诗人张祁曾写过一首《渡湘江》,里面有“长沙十万户,游女似京都”之句。可见当时的北宋湖南治所潭州(长沙)已有繁华气象。北宋地理学名着《元丰九域志》里曾列举宋代20万人口以上的城市六处,潭州就位列其中。在北宋时期,以湖南的地理条件,潭州是无法进入国家级的核心城市群的,最多只能算是区域中心城市。政治中心在北方河南的汴京,经济带则以运河沿岸为主。偏居长江中游以南区域的湖南,既不靠近政治中心,又与最重要的经济带不搭界。朝廷对于湖南区域的治理,大多是以安抚稳定为主。简而言之,只要不出事,就没你什么事。虽然历史上曾有过汉时的兴盛,然而自汉之后,湖南逐渐沉寂,成为历代的贬谪之地。唐时诗人杜甫路过湖南,就写过“湖南清绝地,万古一长嗟”的诗句,足可见当时湖南的清冷。虽然历代诗词中多有吟咏潇湘的名作,但潇湘作为一种美好的意境,是偏冷色调的。被贬永州的柳宗元,一句“独钓寒江雪”就冷彻了千古,偏远孤冷几乎成了湖南的代名词。
然而,金、辽的侵掠,让一切开始改变。地理空间的压缩,让大量的资源涌入狭窄的空间。长沙城市的规模也因此扩大,其城垣直至清末也没有超过。城内已打破坊市界限,商业繁荣,人口稠密,已蔚然而为“湖湘一大都会”。那时的潭州,规模不小。它包括了后世的长沙、湘潭、株洲、岳阳南、益阳、娄底等地。金、辽的侵掠,还改变了湖南在军事上的战略地位,使其成为极为重要的战略腹地。北宋后期,潭州即为沿江六大帅府之一。当时的洞庭湖,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地理障碍,整个湖南相对是一个四围闭塞的地区。但是,到了宋朝,这个时期状况就开始改变了。大唐变小宋,北方有湖北屏障,金辽的骑兵很难真正进入这个腹地,湖南地位突出了。
潭州有“岭南一都会,西南更上游”的称谓。与北方各地的联系主要是水路。湖南各地把物资先集中于潭州发运,沿湘江北上,至岳州(岳阳),入洞庭湖,联结两浙、四川。或从长沙溯江而上,经衡阳、永州,过“使北水南合,北舟逾岭”的灵渠直达岭南。如此一来,湖南已从当年的偏远南方成为连接东西、纵横南北的战略纵深要地、一线城市。宋时的城市因为商品贸易的繁荣,呈现出崭新的气象。传统的前朝后市的城市格局被打破,封闭的坊市空间由竞相而起的瓦肆、寺庙、祠宇、草市、园池、酒店、茶坊所替代。原属于汉唐百姓里坊的坡子街,出现高规格的官修饮水涵渠,就是这种变革的标志。
宋朝的繁华,要从“摆摊经济”说起。它是一项由朝廷直接提倡的经济活动,朝廷不但鼓励百姓积极从事商贸,同时还为那些商贩适当免除徭役。从北宋奇书《东京梦华录》中的描述可以看出,东京汴梁城已经具备相当完善的商业集市,所有生活生产物品,应有尽有。当时的史书上,宋仁宗康定年间,仁宗皇帝巡幸出游,“率随扈从之人,夹道驰走。”就是说因为汴梁城地摊太多了,仁宗只能单行通过。
两宋时期的商贸集市,更重要的是不仅白天可以开市,晚上都可以继续做买卖。随着开放集市的初步成功,夜市最终变成二十四小时营业。宋代长沙不仅依然是南方着名的米市、茶市,更是发展起了农业和手工业,粮食生产更是居全国前列。湖南“地之所产,米最盛,民计种食之外,余米尽以贸易”。在一众“爆款”商品之中,长沙茶叶也备受推崇,宋代士大夫爱它的精致研制与高端品位,将其作为珍品大加赞赏:“长沙造茶品极精致。工直(值)之厚,轻重等白金。士大夫家多有之,置几案间,以相夸侈。”乐史《太平寰宇记潭州》也印证了这一事实:长沙之南楠,其树如棠,楠采其芽谓之茶。湘人以四月摘杨桐,捣其汁,伴半而蒸,尤宜暑月饮之。“潭邵之间有渠江,中有茶而多毒蛇、猛兽,乡人每年来额不过十六七斤,其色如铁,而芳香异常,烹之无滓也除了茶叶,宋代长沙农业的“爆品”还有粳稻、桑、麻等。王存《元丰九域志》中的记载显示,大量的麻纺、丝织品被作为湖南各州的“土贡。宋代湖南墓葬出土的衣物,也有大量丝、麻织品。穿戴之外,湖南柑橘也十分之突出,长沙湘江中的橘洲以“上多美橘”而得名,每到秋季,柑橘满街,清香扑鼻。还有那些街坊里竞相而起的茶坊、园池、瓦肆与酒店,能想到是怎样一番盛景。
蒋敬的这些介绍只是说到北宋。
其实湖南的重要性,还在南宋之后。当然,这是后话,但后话也是话。
从历任知潭州兼湖南安抚使的任命中也可见一斑。知潭州就是潭州知府,也称潭州太守。荆湖南路安抚使兼管潭、衡、道、永、邵、郴、全七个州的军事,是整个湖南地区的军政一把手。朝廷派往湖南的一把手知潭州兼湖南路安抚使李纲及之后南宋初的岳飞、刘锜都是重量级的大人物。能在湖南担任这个职务的,似乎必须是文武全才。岳飞的文采自不必说,李纲有《梁溪全集》一百八十卷流传于世。刘锜虽是武将出身,却也写出了《清溪诗集》。他们之后的辛弃疾、朱熹、周必大、张孝祥、真德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