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制?”袁莞师盯着布帛棋盘上最先的两只即将成型的金银棋子,轻叹摇头:“压不住……压不住了!顶多也只能算牵制。”
高眉娘和郑九奶奶下手都是极快,林小云等还没绣好半只棋子,她们第一只棋子都已经接近尾声,而高眉娘因为临时改棋路处于后发,所以下针比郑九奶奶迟了一步,结果第一颗棋子将绣完时却比郑九奶奶快了两步。
胡嬷嬷心头一惊——这么明显的快慢她还是看得明白的:“郑九奶奶都压不住她?莞师你可是说过,如果单论绣围棋的针速,郑九奶奶可是比你还快的。”
“的确如此,”袁莞师道:“但我也没想到,这位蒙面师傅的针法,竟然能快到这个地步!如果是我在她对面与她斗绣围棋,怕是也难有胜算!”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胡嬷嬷道:“莞师您是宗师啊,怎么可能会输给她!”
“宗师……”袁莞师淡淡道:“这个称号,并不是单纯靠快就能得来的。”
胡嬷嬷心头震惊之余,却还是暗自庆幸地低声道:“幸好,这一轮不是独战。”
林叔夜在绣娘们绣第一颗棋子的时间里已经调整了思路,眼看高眉娘就要完成,开声指引道:“高!平八六!”
他话声刚落高眉娘便已结针,不料她绣花针一转,竟未落到平八六上,反而落到入九三!
凡是下棋之人,无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所以潮永安三个棋师瞥见之后,都同时咦了一声。
旁边的评审已经高唱:“凰浦!入九三!”就有杂役将一颗硕大的黑棋挂到那个大棋盘上去。
袁莞师在舱内望见,也忍不住叫道:“她这是要做什么!”
高眉娘第一次占天元还可说是为了反击潮永安的无礼,可这第二次再度违反己方棋师的指点,这却是要作甚?若非她的身份摆在那里,几乎就有人要以为她是凰浦的“二五仔”了!
这边高眉娘下了针,那边林添财在下面看得无比焦急,忍不住叫道:“她干什么!为什么不听阿夜的指点下棋!为什么!”
这时白子也挂了上去,却是郑九奶奶也绣起了第二颗棋子,绣花针落在“上七五”的位置上,比高眉娘只落后两步针路而已。
林叔夜心头有些烦躁,但这时也顾不得许多了,因为林小云的第一颗棋子也将结针,他便只有将精力放到那边去,指点了林小云之后,没过多久,高眉娘的第二颗棋子也即将结针,她绣第一颗的时候因为后发,却仍然迎头赶上领先了两步,到了第二颗尾声的时候距离继续拉开,竟是领先了五六个针步。
眼看她即将结针,主评台上的梁晋、高脚椅上的四棋师以及船舱之内的袁莞师,全都神情凝重地盯着,似乎她接下来的行动即将有重大意义。
最后一步落针!
第二颗棋子——结针!
高眉娘毫不停留,便开绣第三颗棋子!
中国围棋的传统分区,是将棋盘分为四块,从左下角开始顺时针依次为“左下:平位”、“左上:上位”、“右上:去位”、“右下:入位”,而后两个数字在四隅的数法都是从棋盘边缘向里数。刚才梁晋宣布“棋盘定位以黑子为准”,所以黎嫂所在的方位便是平位,柯招娣所在的便是上位,胡二姐所在是去位,林小云所在是入位。
这一次林叔夜故意慢上一拍且不出声指点,结果不等他开口,高眉娘手里的绣花针已经毫无犹豫地落到了入七五上了!
这一针下来,梁晋、袁莞师以及潮永安三大棋师同时耸动,当黑棋挂上去的时候,观众中的明眼人也都看出凰浦绣庄这位主力竟是撇开了棋师指点搞独行了!所有看得出端倪的人一时哗然。
林添财也气得要跳脚,几乎忍不住就想开口责问高眉娘,就在这时,眼尖的喜妹发现了什么,说道:“哎哟,舅老爷,姑姑绣的地方,好像跟对面那个奶奶对着呢。”
船舱之中,袁莞师竟也看得怔了怔,胡嬷嬷忍不住问道:“这个蒙面女,她在闹什么呢?”
“不是闹……”袁莞师摇了摇头,随即又忍不住点了点头,说:“原来她不仅针法了得,更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七窍玲珑心?莞师你在说什么呢?”
袁莞师指着棋局:“你还没看出来吗?这位高师傅,她在绣仿棋。”
此时布帛棋盘上,众所瞩目的中央片区中,高眉娘三次出手都令人意外,林添财本来烦躁不堪,在被喜妹提醒之后忽然就看出了异样!
要知围棋棋盘乃是上下左右全然对称,高眉娘占据天元之后,第二路棋落在入九三,这却与郑九奶奶的第一路棋“上九三”完全对应,然后郑九奶奶第二路棋落在“上七五”上,而高眉娘马上就应在“入七五”——双方棋路,完全对应。
连林添财都看出异样,方台之上四个棋师更不用说了,潮永安中间那个棋师就怒道:“竟然下仿棋!无耻之尤!无耻之尤!”
先占天元而后每一着都与对方对应着下,这在围棋上被叫模仿棋,乃是一种无赖至极的下法。模仿棋并非必胜法,但在一段时间内却能让被模仿者无奈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