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熠焓盯着脚前头那块砖，大不了鱼死网破，先把这人干掉，至于剩下的人，能突破出去，当然是最好的了。
    可身体的极限告诉他不能，自己也不算是特别能打的那种，对面的战力暂且不提，况且身上还大大小小全是窟窿，有的好了有的还没愈合，这会儿又造一个，估计还没到门口就被把门的人拍晕了。
    他爹的电视剧里那种急中生智是怎么搞的！像我这种智力战力全无的炮灰怎么才能活到大结局啊？
    伤口不仅使他动作减缓，就连思维也仿佛上了冻，在他内心吐槽之际，带头那人就突然弯腰上前，把他扔在地上沾了血的定位器捡了起来，那人就像没有看见他一样，从容的转过身，顺便踢了一脚旁边的水泥袋，把这空隙给填上了。
    “没有人，只有这个。”那人把东西摊在手上举起来，用手电筒照着让其他人看，“我们来晚了，他可能发现之后自己取出来了。”
    “烦死了，怎么就闹内讧呢，还要咱们去找人。”
    “什么时候信过他？明摆着在利用他的资源。真是的，一个小孩儿有什么价值啊。”
    “就因为他爸是大集团老板吧，可以以此来要挟他？”
    “别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了。三队从楼顶电梯下来没什么收获，一队也没发现，说十二楼的门开着，进去看了也没人，可能他早就跑了。”领头人让开一条路，“你们要是不放心，可以过去看看。”
    “啊，头儿我们肯定相信你。”小跟班扇了扇空气里的灰尘，“走吧走吧，脏兮兮的。”
    待脚步声渐渐远去，殷熠焓终于从惊魂未定中镇定下来。那行人说的话他自己心里都清楚，可是误入贼窝，怎么完好无损的离开呢？
    “那人是……”
    殷熠焓捡起刚才领头那人丢给他的手套，仔细的摸过之后，除了有轻微的磨损外，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黑色手套，没什么特别的发现。他开始回忆，殷熠焓的记忆力很好，能够迅速回想起曾经见过的任何面孔，即使只有一面之缘，也能记起当时的场景和人物，以此来推断他的身份。
    总体来说这个组织内外分为三个支线。首先是自己在网上干微商，对目标区域进行撒网，再由师国铭在网址上对受害者进行文字诈骗，设置圈套，最后再由时彪子这一“后勤”部队进行收割，简而言之就是讨债。
    时彪子有四个缴纳小组，平时四小组把守内部安保问题，三小组负责游走，寻找目标，一二小组经常外出任务，威胁欠债之人，使用武力。这个人似乎在自己来到组织前就已经担任二分队队长了，平时不怎么说话，也不像其他歪瓜裂枣到处耍流氓，总体来说就是人狠话不多，只要是上边指派的他都尽力而为。没见过时彪子给他收拾过什么烂摊子，他记不起这人的名字。
    可是他为什么要隐瞒真相呢……为什么要救自己？难道是怜悯？还是想看师国铭搞乱一盘棋——因为据他了解，时彪子和师国铭还有位“大哥”，并且有天从时彪子喝醉的嘴里得出，师国铭还有想把这位未曾谋面的大哥的位置取而代之。
    真是混乱呢。
    殷熠焓叹了口气，腰间的伤口似乎要去医院，可他现在心力交瘁，去哪里、干什么根本无从谈起，再说这人冒着风险交给自己一只手套，绝对是有目的，可这玩意……怎么看都是很普通的啊。
    哎……不对，手套里边中间这块质地……
    殷熠焓带上手套试了试，手指伸进去的时候接触到了另外一面，这才发现里边似乎涂抹上了什么东西，不过屋里一片漆黑，手里什么电子产品都没，更别说能联络的东西了，还是等到出去之后再借着光看吧。
    ……
    ……
    阮狄没走过山路，颠簸的路况让她一分一秒都是煎熬，最后她索性不坐了，直接下车步行，到目前为止已经走了一段路了，眼看太阳就要落山，她不仅找不到路，连方向都迷三道四。这还不算是最严重的，她的跟腱原本就没有恢复好，外加“长途跋涉”，此行坎坷不平。
    “老板你也太拼了，虽然我搞不懂你是怎么想的，但你这样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吧？”
    “不用，你给我看好小鑫就行了，别让她被欺负了。”
    独眼不止一次说要去接她，顺便买筐路边的草莓，可阮狄一口拒绝，没人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这位老板的眼光总是很独到，做事也总让人心头一惊，不过成效倒是显而易见。
    所以像独眼这种低情商家伙，借给他一百个脑子他也猜不出来。
    “放心吧老板，俺们老乡之间可是很和睦的，虽然有时候因为鸡毛蒜皮的事争吵，但一天不到就和好了，我也会一直暗地看着她，没人敢惹的。”
    “那就交给你了。”阮狄这会儿再也走不动了，坐到石头上歇了歇，“到时候听我安排吧，她会来找我的。”
    独眼虽然没听懂，但还是老老实实照做了。
    ……
    ……
    “组长，韶瑜的线人发来消息，韶瑜说自己遇见殷熠焓了。”
    “嗯，很好，他有告知殷熠焓的位置吗？”虞永勋出了趟任务，把已知的部分据点给剿灭了，这会儿刚回来，结果半路下了雨，“这时的师国铭一定开始慌了，不然也不会着急着处理债务，更不会吓破了胆到处找殷熠焓。那孩子给我们提供过信息，而且是犯罪团伙的重要成员，师国铭不会放过他的，作为他们的人质，我们要保护好他的人身安全。”
    “抱歉组长，容我打断。根据线人的转述，迟前辈的意思是，打算独自策反。他……好像，对他所谓的手下们有了感情，担心警方介入，万一走漏风声，师国铭和时彪子杀人灭口，他想留住他的这些手下。”
    虞永勋压根没料到曾经的徒弟会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竟想违背上级下达的命令，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
    “这刚愎自用的小子！之前殷熠焓那孩子来提供线索的时候，我们跟他把作战流程交代的清清楚楚，这小子一下子全给我打乱了，他在急什么！快去和迟韶瑜取得联系，不行，这个时候太危险了，他还有没有说什么？他以为他能防住什么！难道别人就是傻子吗？是不是事情进展得太顺利，他得意忘形了？！”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已经是晚上七八点，得知据点被毁掉的师国铭一定暴怒，很难想象这种情况下的他能干出什么事——发生暴乱？报复没能还上高利贷的人？不不，这都不是小事……至少殷熠焓，大概率会遭到生命威胁！
    这是虞永勋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乱了阵脚，以往也总会遇到各种突发情况，但唯独这一次，牵连到多个重要的人，这也是他第一次为自己的徒弟感到失望。
    急躁，得意，你太过于自负了啊。
    ……
    ……
    虞筱阳把一盘清蒸虾仁端上餐桌，斯闻早已馋的急不可耐，退出保存，合上电脑后就跑到厨房门口，胺多酚又把多巴胺扑倒在沙发上，吵吵闹闹一地猫毛。虞筱阳听到后远远吵了它一顿，转过身来斯闻已经把碗筷都拿到餐桌上了。
    “先不管了。”斯闻看着乱七八糟的屋子，“吃饭吧。”
    虞筱阳点点头，把围裙给脱了，刚搭在凳子上，放在冰箱上的手机就嗡嗡乱响。
    “电话响了，需要我看看是谁吗？”
    斯闻拉开凳子，虞筱阳说着不用。他有些紧张，为了瞒着斯闻，他和家人通信都是短信或者微信，今天忘记手机关成静音，他突然有些不安。
    拿起手机之后看到上边的联系人更是印证了他的预感，虞永勋一定是有什么紧急事件才通知了他，可这会儿斯闻也在旁边，他犹豫了下，根本走不开。
    “接吧，让我也听听，到底有什么是不方便告诉我的。”斯闻喝了口粥，大致已经猜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就不要错过。”
    原来根本没瞒过去啊。
    “喂……爸？”虞筱阳感到气氛不对，他坐到斯闻旁边定神，“怎么突然打电话了？”
    “你，那个什么，你们宿舍之前那个男生，就是卷入了高利贷风险中的那个孩子，他叫什么我忘记了，总之……唉。”
    虞永勋有些语无伦次，他不知道应该让虞筱阳躲避这个风口，还是给他安排任务辅助行动，左右为难之际传来了斯闻的声音。
    “李楠赫。既然是卷入到了犯罪案件的被害者，难免会有危险，所以是需要我们帮忙保护他吗？”斯闻思考片刻，“不过应该有些困难，就算加上我，小鱼也没有足够的能力保全他，下下之策也至少要保护小鱼自己不被牵连到血雨腥风之中。”
    血雨腥风……这词用的真不错啊。
    虞永勋沉沉叹息，疲惫的靠在椅子上。用“血雨腥风”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如果敌人发觉虞筱阳和警方的联系，发现他是自己的儿子，很难不担忧他会对阳阳下手，也正是如此，阳阳才一直瞒着斯闻，担心他会受到牵连。
    “虞叔，把大致情况告诉我一下吧。”斯闻拍了虞筱阳的肩膀让他不要担心，“在给你们添麻烦和帮忙之间，我会有分寸的。”
    ……
    ……
    斯予鑫麻木的坐在屋门口的小凳子上，家里没开灯，门槛外的蛐蛐怎么也蹦不到屋里来，雨过天晴，潮湿气息太重，她抓了把旁边桌子上小布袋里发潮了的小米，在手指尖捏了捏，迷茫。
    有时她会想到自杀，可是自己解脱了，母亲怎么办呢，往好处去想，如果真的有一天，亲人们都久别重逢，若是等等也不是不可以。况且现在出现了把自己当做朋友的人……虽然是不同阶级的人，但她能放下身段来接纳自己，来帮助自己，光是想想就很幸运了；就算到最后是在利用自己，这段时光，也是可以被怀念的呢。
    被利用也好啊……至少变得，有一点点价值了。
    可是自己骗了她，不辞而别了，像阮狄这种性格，一定会狠狠讨厌自己一顿，念叨几句“错付了”，“功亏一篑了”便罢了，不知道母亲那边还会安全吗。
    她感觉已经很累了，爱和恨是同在的，因为爱，她才会等待，由于恨，才会坚持下去，有时恨会比希望更加强大。可是她和斯闻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感情，他是一个活在自己记忆里的哥哥，除了儿时细小的记忆，剩下的都是从母亲口中得来的回忆，可能再次相见，只有怨恨。而对方……自那天起就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他需要被爱，而自己该怎么假装？假装终于见到他不由自主的感动？假装因为亲人重逢而流下开心的眼泪？
    不，不可能，归根到底，一切痛苦都是从他的消失而开始，就算他是被害者……我的痛苦也与他脱不开关系。
    真是麻烦，不如就让他永远成为回忆好了……
    斯予鑫被自己的想法下了一哆嗦，她下意识的去掏手机，切换到卡二模式，想悄悄查看一下阮狄那边的情况。
    “也不知道她的伤好了吗？”她打开缀满红点的微信和信息，“这应该不需要我担心，毕竟她身边有那么多的人，找一个照顾自己的人不轻而易举吗？”
    斯予鑫还在发呆，门外传来的喊声和拍门声像玻璃瓶在空中炸裂般，让她猛地把手机颤到地上。她定了定神，她听出来了这声音的主人，也听清楚了话的内容。
    “你听见了没啊？我知道你在里边的，咱把门开开吧，你有啥困难你直接说不行吗？”孙三真的被阮狄所说的情况吓到了，“丫头，我这辈子没求过人，我就求你在我把她接回来之后，你跟她见一面，你把她劝回去，就这样的要求……请求，可以吗？”
    在听清孙三的声音后，斯予鑫已经拿着手机走到了大门门口，她担心是个圈套，是讨债的人找到了自己的藏身之地，利用音频引蛇出洞，她心脏在胸腔里，像炸爆米花，内外皆是惊惶。
    她不希望这是个圈套，也不希望阮狄真的遭遇了什么不测，她做不出选择。
    她趴在门缝往外看，竟没见到人，孙三的声音又从她脚下传来，她吓了一大跳，发现独眼正趴在门下的缝隙处急不可耐的往里瞅，若不是她已经适应了小院的黑暗，她绝对会叫出声来。
    “我就说你在吧姑奶奶，我真没骗你啊，老板来找你了，你别再乱跑了，你就跟我们回去吧！”孙三急得直跺脚，突然想起阮狄的强调，“我可没跟踪你啊，我是回老家遇见你了，不信你去问俺老表！咱俩还是老乡呢……”
    斯予鑫听他说话有些焦急，不禁打断了他。
    “你说她来了？她怎么会找到这里呢……”她转头看了看院子里被云遮了一半的月亮，“她出什么事了？你这么着急。”